伍勇读史笔记之二|山水画的理论奠基者——宗炳及其《画山水序》

南朝时期的刘家宋朝,冒出来了两位为中国画山水画奠定理论基础的重要人物,一位是宗炳,一位是王微。

宗炳和他的《画山水序》

宗炳,公元375--443年,字少文,南朝刘宋时河南南阳人。一生绝意仕途、好游山水,是地道的隐士和画家(憾无作品传世),也是道、佛双修之徒。有人这样说他,宗炳沿着道家的路,坐着道家的车,向着佛国的理想境界前行。

宗炳不晓得写了多少有关山水画的理论著述,留下来的只有篇《画山水序》。

隋 展子虔 游春图 局部

《画山水序》的内容和思想

宗炳的《画山水序》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实际影响最大,是中国最早的一篇山水画论。

宗炳之前的顾恺之写的《画云台山记》,讲的仅是云台山这幅山水画如何构图、如何用笔用色等,尚不能算作正式的山水画论。而宗炳这篇《画山水序》则不同,他的中心思想就是:画山水画,观山水画,都是为了观道、体道。其具体内容包括:

1. 发现了远小近大的原理。

2. 提出“以形写形、以色貌色”。意思就是说,以山水的本来形状和色彩来描写画面上的山水形状和色彩。宗炳强调写实,有倡导写生之意。

3. 认为山水画是有社会功能的——“圣人含道映物”、“山水以形媚道”。宗炳把山水画和圣人之道认真地联系在一起,认为画山水画、观山水画和游览真山水都是一样的,而且还能更好地品味圣人之道。

4. 倡导“写山水之神”——“至于山水,质有而趣灵”、“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,类之成巧,则目亦同应,心亦俱会,应会感神,神超理得”。宗炳强调从写山水之形入手,进而写出山水之神(此“神”的意思是指山水外形之美),最终实现山水画的功能,体现出圣人之道,即“山水以形媚道”。

5. 提出“澄怀观道”。澄怀观道:澄怀者,清心、静心也。道,宇宙灵魂、生命源泉、美的本质。澄怀观道既是道家的、佛家的、儒家的审美境界,也是文人的艺术境界和哲理境界,更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活动。“澄怀观道”这个词组的引深之意就是:以达至澄明、空明的心境来看待世事,潜心创作,娱情于纯净的创作当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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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 主张卧游。就是以欣赏山水画来代替游山玩水。

如此看来,宗炳是第一个把道家思想与山水画联系在一起的人。在他之后,道家思想完全浸入了山水画的理论之中。

虽然宗炳在文中未成提及中国山水画最重要的“素朴”概念,但是在道教的理论体系中,老庄对于色彩就主张“素朴玄化”,反对错金镂彩和绚丽灿烂。老子说“五色令人目盲”,庄子说“五色乱目”,老子又说“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”。而玄色即黑色。既然道家理论都进入山水画的理论之中,所以“素朴”的水墨山水画,就成了中国千余年来的传统。

北宋 郭熙 传 春江帆饱图

宗炳后面的北宋郭熙发明了“三远”。郭熙的“三远”既有视角平、仰、俯所看见的地理方面的远,也暗含玄的意思,远了就虚了,空了,看不见了,所以郭熙的“远”就“玄”了,而远的归属是“无”,“无”正是道家所主张之中心。老子云:混而为一,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,----复归于无物。

由此说开——

中国画特别重视“空白”,空白处即无,无因有而生,与老子宣扬的“有无相生”息息相通。

中国画要求复归于朴、白首童心,与道家提倡的“复归于朴”“如婴儿之未孩”精神相契。

中国画的散点透视,不受西画的“灭点”约束,与道家所主张的精神自由(逍遥游)一脉相通。

中国画用线讲究“绵里裹铁”、反对剑拔弩张,正是老庄以柔克刚的体现。

附:宗炳《画山水序》

圣人含道映物,贤者澄怀味像。至于山水,质有而趣灵。是以轩辕、尧、孔、广成、大隗、许由、孤竹之流,必有崆峒、具茨、藐姑、箕、首、大蒙之游焉,又称仁智之乐焉。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,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,不亦几乎!

余眷恋庐、衡,契阔荆、巫,不知老之将至,愧不能凝气怡身,伤跕石门之流,于是画象布色,构兹云岭。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,可意求于千载之下,旨微于言象之外者,可心取于书策之内,况乎身所盘桓,目所绸缪,以形写形,以色貌色也。

且夫昆仑山之大,瞳子之小,迫目以寸,则其形莫睹;迥以数里,则可围于寸眸。诚由去之稍阔,则其见弥小。今张绢素以远映,则昆阆之形,可围于方寸之内。竖划三寸,当千切之高;横墨数尺,体百里之远。是以观画图者,徒患类之不巧,不以制小而累其似,此自然之势。如是,则嵩华之秀,玄牝之灵,皆可得之于一图矣。

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,类之成巧,则目亦同应,心亦俱会,应会感神,神超理得,虽复虚求幽岩,何以加焉?又神本亡端,栖形感类,理入影迹,诚能妙写,亦诚尽矣。

于是闲居理气,拂觞鸣琴,披图幽对,坐究四荒,不违天励之藂,独应无人之野。峰岫峣嶷,云林森眇,圣贤映于绝代,万趣融其神思,余复何为哉?畅神而已。神之所畅,孰有先焉!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